吾乡之岛

LONESOME TOWN 12

【END】Top Of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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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能显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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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进展快得像跑道上助跑的飞机。单子飞要把分公司开到上海来了,单子飞要在上海置办房子了。

单子飞甚至送了吴争一对戒指。

吴争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没戴,单子飞啧啧摇头:“你已经不是一谈恋爱就头脑发昏,智商清零,得瑟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人了。”

可他却不知道,吴争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从云端下来过了。每天都被一片透光的七色云彩包围着;每脚都踩在棉花糖一样的绵软云朵上。

他用所剩不多的理智嫌弃单子飞,行事太操之过急,像个没头没脑的小年青。单子飞却说,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没必要再无谓地耽误工夫,要是什么都听吴争安排,那得磨叽到他头发花白牙齿掉光。

 

吴机长随身携带的拉杆箱里,依次装着手电、水杯、耳麦、墨镜、飞行记录本、手表和各种执照证件。但最近多了一块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小红布,塞进夹层里,上面写着:“祝吴叔平安。单单单”

穿彼此的衣服,吃对方餐盒里的饭,连平安符都配对了。这种有归属感的生活还真不错。

九月的一天,吴争的航班凌晨从吉隆坡飞回上海。单子飞也订了那天从深圳回上海的机票,两人约好了在浦东机场出口等。

单子飞起飞得略早一些,登机的时间估摸着吴争还在开会。起飞前他给吴争去了条消息,吴争没有即时回复。

深夜的航班晚点了半个钟头,单子飞在上海落地时,已经两点多了。下机后他打开手机,有几条消息进来,依次是他女儿的,他老妈子的,最后是吴争的消息。

“我到停机坪啦,大爷六个小时后见。【亲亲】”

表情包好可爱啊,像吴争那么可爱。萌出了大爷一脸血。

紧接着他打开了flightaware,那是一个航班动态跟踪的手机app.他认识吴争没多久,就在手机上装了这个。没事做的时候,就看看吴争现在正在哪片天空里飞,有没有飞过自己附近的天空。

两人在一起之后,看航班实时动态的深意变得更甜蜜了一点儿。看着小飞机的图标闪着光一点点移动,就知道他在正一点一点的,朝家的方向飞回来了。

但这次,好像不那么对劲。单子飞开关了两遍这个程序之后,确认了图上根本找不到吴争的那架飞机。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所以才不停查找,反复开关。但这会儿单子飞真的慌了,两小时前吴争给他发的消息,“我到停机坪了”,还清清楚楚地在手机里显示着。这一切不可能弄错。

 

后半夜,机场服务人员已经少了许多,他问了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对方都告诉他“一切以机场通知为准”。

消失了少说半个钟头了,还没有出现。这应该不是偶然吧,不能等下去了。

他想到吴争有个在SOC工作的朋友,不久前吴争和他去小学接那位朋友的孩子,他们刚见过面。他给对方去了个电话。

已经接近三点了,没想到杨姐根本没在睡梦中。她告诉单子飞,吴争的那趟航班可能出了点儿问题,但是千万不要着急,她正赶到机场来,让单子飞等她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一瞬间单子飞觉得头重脚轻,耳朵里听见一连串尖锐的声音,伴随着强烈恶心的感觉。航班出问题?航班和公交、火车可不一样。航班如果出了问题,就一定是很大的问题了。

不可能,怎么会呢,明明再过两个小时就见面了。吴争自己说的,他从来不说谎。“大爷一会儿见”,这都是他自己说的。

单子飞抓冲到洗手间,把整颗脑袋放到水龙头下面淋了一会儿,清醒多了。他告诉自己这时候自己一定保持镇静,然后抓了抓头发,深吸两口空气,跑到机场外去等杨姐。

大约二十分钟后杨姐到了。她面色严峻,步履如飞,没说一句话,带着单子飞走进办公区域,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运行控制中心。里面灯火通明,一群人正聚集在一起开会,单子飞不能进去。他只好站在门口,看着每个人脸上的严肃神情。然而这条走廊外的到达大厅里,每个人都对此一无所知,每个人都仍然在为欢聚和重逢而喜悦。

他用了超乎自己想象的耐心去面对着人生中最长的煎熬。等他感到双脚都麻木的时候,会议好像结束了,几个人起了身往外走。接着杨姐开始和不知道是谁的人说起单子飞,说一定要带着他一起上塔台等消息。

两人好像起了争论,这时候没人能冷静下来。可这不是争论的好时候,单子飞挪动冰凉麻木的腿,对杨姐说,“没关系,我就去到达大厅等他。”这是他们约好的,吴争会像一个普通乘客那样出来;而单子飞,会像其它所有等待乘客回家的亲人一样,充满一无所知的满心期待,耐心地等着。

杨姐的表情还是严肃而紧绷的,眼睛里却落下了几滴泪。她飞快地用手揩去,好像刚才这眼泪根本不是落在她脸上似的。她吸了吸鼻子说:“我老公也是飞行员,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吴争年轻的时候就狂妄得很,但他技术和素质确实一直都是最无可挑剔的。所以你要相信他你知道吗?他一定会回来,星期三他还答应帮我接儿子呢。”

 

消息仍然被封锁得很好,显示器的大屏写着“准点到达”,单子飞却觉得一切变得荒诞起来。如果他没打开手机上的flightaware去查航班,如果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没有给杨姐打电话,如果他像现在其它等待的人一样一无所知,那么,是不是这一切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有多年的军旅生涯,从来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眼下,他却觉得自己在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审判。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能无需受到惩罚,免于被推下万丈深渊。

电话的震动打断了单子飞恍惚的思绪。他抬头,五点十分,航班动态已经由“准点到达”变成了“晚点”。

他把电话攥紧了,但没听。任由杨姐一遍遍地打,任它一遍遍的响。

机场的广播又响起了,这一段不知道如何衡量时长的时间里,单子飞听它响了一次又一次。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由阿姆斯特丹飞来本站的航班,将于四点五十分到达本站……”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我们抱歉地通知,由于天气原因,由温哥华飞来本站的航班不能按时到达……”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由墨尔本飞来本站的航班,将于五点三十分到达本站……”

身边不断有人欣喜地迎接到亲人然后离开,有人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终于可以和爱人拥抱缠绵,又不断有接机的人重新挤进来,翘首以盼。

只有单子飞一个人,攥着一只铃声大作的手机,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汗涔涔的脸上,好像站成了一块怪异的在流泪的石头。

手机也不再响了,眼前有点儿发黑,好像这个世界的光亮连同意识正要一点点地离他而去。单子飞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保持清醒,如果这时候离开,就等不到吴争了。

吴争肯定会相当地生气了。

恍惚中他想起吴争说过马来西亚的云,是正方体的,像一个恐怖电影,名字不记得了。他说,“感觉进去就出不来了”。

可真是个可怕的……谶语。

不,不是的,老天,他没那么说,你可千万别当真。当时,明明他只是开了个可爱的玩笑。

全身的冷汗冒得越来越厉害,单子飞熟悉这种感觉,低血糖他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什么从天而降的别的灾难。他把背重重地斜靠在栏杆上,闭上眼,对抗着即将逃脱身体的意识。

广播通知前的提示铃声又响了,格外清晰。

通常人们在晕倒之前,视线模糊,听见的声音却往往会更加清晰深刻。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由吉隆坡飞来本站的HC371次航班已经到达,谢谢。”

单子飞当时的想法是,即使是幻觉,那也一定是自己祈祷而来的神迹。

他睁大了眼睛,猛地想站起来看清楚显示屏。最后的画面是眼前白花花的大片光亮,紧接着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醒来之前,单子飞首先听到的是单单单的声音。她大概在打电话,声音很小,像自说自话一般,喋喋不休。

于是单子飞开始问自己:我做了一场梦吗?我在深圳的家还是在上海的家?吴争上了那架会消失的飞机吗?我约了吴争吃饭和健身吗?不对,我认识过吴争这个人吗?

也许一切只是一场梦。本来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接着脸被人用力拍了两下:“醒了就快起来,不许装死。”

这声音听着好像吴争啊。

可怜的单大爷,晕了一整天,失去意识的时候都在念念有词的找东西方各路掌管生杀大权的神灵祈祷,结果刚醒过来,就被吴争打了脸。

 

 

那年冬天,单子飞再次邀请吴争去他家过年。

“老吴,我叫你老吴成吗?我们单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想见你,你老大不小的了,再忸怩就成老吴了。”

老吴当然是没有同意的,直到老单为老吴细数了深圳六大海鲜街和各家排档各个渔村,老吴才勉强表示了同意。

老单和老吴去老街吃海鲜,车开到一半车抛锚了。

老单蹬了一架单车,吭哧吭哧地带着老吴继续向目标进发。

老吴故意把手放在老单的档部,一有机会就故意蹭啊蹭的,老单不得不强迫自己想一些严肃的事情,来避免自己脑袋里出现一些想入非非的画面。

“老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嗯~”

“我一直想问你,那天那架飞机……”

“嗯~”

“它确实弯了,不是它确实消失了很长时间……”

“嗯~”

“嗯?”

“机上的通讯设备全部是人为关闭的,期间有一段时间我们不得不往更高的地方飞……总之后来危机化解了,除了机组,机上的乘客几乎没人发现异常,他们以为只是晚了一会儿点。只能说这些了。”

“危机?怎么化解的?”

“我想,化解的关键……”老吴把手移到了老单的肚子上,搂得更紧了一点儿,“是因为我有道保出入平安的平安符?”

“……”

“哈哈哈,我说得不对吗。”

老单不打算再问,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不应该提起,那就永远不要提起。

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了。

 

老街在一个老镇子上,镇子的风情就像那种存在于东南亚人文电影里八九十年代的热带渔村。饱和分明的色调,平缓温润的气息。

路途遥远,一路上老吴举着手机导航,老单听从老吴的指挥左拐右拐,东进西出。

好不容易骑到,低血糖都要犯了,老单一扔车把就瘫在老吴身上,呼哧地大口喘气,里层的衣物被汗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老吴却精神百倍,连海鲜也不急着吃了。

他把浑身脱力的老单拖到了海边。在冬天的暖阳下,海水蒸起了一片雾,萦绕在湛蓝的海面,如梦似幻。

而对大海老吴张开了手臂,老单从身后把他搂进怀里。

潮湿的雾气很快弥漫过来,挂上了两人的头发和外衣。

老吴遥望着海天交汇的地方,问老单:“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知道,”他说。“世界之颠。”

 

【END】

完结了,竟有点惆怅

本来打算912发下一个故事,但最近写东西状态不行,来不及了


现在再听一遍这首歌,心情大概还能再飞2分57秒

十月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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